涂莉榮

流浪的小動物，最難挨的就是凜冽的寒冬。雨雪風霜讓它們更多了一種凄苦的襯托。寒冷與饑餓往往讓流浪的生命等不到春天的到來，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寒冬是一場劫難，如果沒有人類的一些救援，它們絕大多數熬不過去。

今夜又一輪寒潮襲來，雨夾雪的節奏。我騎著單車回家，駛進茫茫的雨夜中，一路上還在記掛著剛剛安頓好的小貓——小咪寶。剛做了絕育的小咪寶，要多加留意它麻醉后的情形：脖圈是否戴好，一天好幾次碘伏的涂抹，是否可以正常進食以及排便如何。

我從來沒養過任何小動物，也不知道和這只小貓到底結了個怎樣的緣。

也許是愛屋及烏吧，女兒的懇請，讓我心軟了起來。她說：“媽媽，流浪貓在冬天是最可憐的。冬天那么冷，流浪貓極容易挨餓凍死的。這只咪咪，趕在冬天來臨前，我的好媽媽，我們家收編了它吧！”在女兒說這番話時，我還是不能接受這只小貓。因為鏟屎官不好當，小動物領回來就得對其負責，天天的吃喝拉撒都得要騰出精力去照顧。我猶猶豫豫，下不了決心！

小咪寶，是一只中華田園奶牛貓。白色的皮毛上嵌有幾塊黑色的斑紋，頭頂小圈黑色毛發，像極了一頭黑發。讓人訝異的是：它居然是明顯的中分發型！耳朵與鼻子是淺粉色的，綠玻璃彈珠般的貓眼圓溜溜的。四蹄全白，尾巴則是通黑的。初次流浪到小區，瘦瘦的體型，毛發雖是潦草，卻仍可看到白得如雪，黑得如墨。小咪寶出現在小區時也就差不多4個月大吧。饑餓讓很多流浪小動物走向人類求一口吃的。女兒晚上散步時偶然遇上，它跑出來嚶嚶地跟著。那時我們沒有貓糧，女兒把家里的火腿腸、小魚干趕緊拿下去喂它，還細心地帶瓶水。于是，流浪的日子里，小咪寶認準了這位心軟的神。它總會躲在密匝的綠化叢里，安靜地等待輕喚，然后得到一份愛心的喂養。

深邃的夜空下，小區里燈影疏離，樹影斑駁，萬籟俱靜。女兒帶著貓糧，打著手機的微光，輕喚小貓出來吃些東西。很奇怪，它像是能聽懂召喚似的，立即從樹叢里鉆出，來到跟前。也許為了等到這一頓喂養，它已經蹲守了一個漫漫白天吧。小動物們的流浪，有的是命運使然，出生即是流二代。這些流浪在人世間的毛孩子，會為一口吃得卑微又可憐地活著。而這只小貓，命運的齒輪已經為它轉動起來，因為女孩的遇見，貓生即將打開一個完全嶄新的世界。小小的它又怎能知道呢——也有人牽念這小貓，想顧全到它的溫飽，在擔憂著它風雪中的命運了。

見過人世間太多流浪的小動物，一直認為不傷害、不虐殺無辜就好。一糧一水地喂養，那是得有多大的機緣，才會引得人類憐憫、收養。即使如今貓狗已被認可為人類情感伴侶動物，它們給人在精神上的陪伴與治愈，在這個鋼筋水泥林立的社會里，顯得那么親密而有溫度。但因為居住環境的影響和一些不尋常事態的發生，流浪貓狗的命運仍是讓人歡喜讓人憂。

某日女兒出差幾天，把投喂小咪寶的事讓我代做一下，并交代好呼貓暗號以及貓糧與水的多少。我也就趕鴨子上架，照著去投喂。這小貓兒被輕喚后竟也跑了出來，哼哧哼哧匍匐著干起飯來，根本不懼我這“陌生人”的投喂。相比較饑餓的難受，我想它更渴望貼近人類后能吃上一頓飽飯吧。聰明的是，它吃完后會跟上我的腳步在小區走圈散步。不論你走慢走快，它總在前面兩米遠處，不緊不慢，邁著輕巧的貓步，同我一道散著步。月亮傾下的銀光，照著萬籟俱靜的小區，也照著這只小可愛呆萌的樣子。小貓時不時返身蹭一下我的腳，又倏地跑開。我只好說：快藏起來睡覺了，明天再來！

被人撫摸愛過的貓，是有記憶的。它會很親近人，以至于它時不時會鉆出草叢走到道上來，在地上翻翻肚皮，打滾兒。周末時，惹得一些小朋友對它很是喜歡，相繼投喂。小咪寶和我家的緣，應該是它用了一生的好運氣，做出的選擇。夜深人靜時，我會帶上糧和水去投喂它。而它總會在某個角落，時刻傾聽我的召喚，欣喜快樂地出現。

加速收編小咪寶的緣由，在某個時候不知不覺來了。某個雷電交加的臺風雨夜，我趿著雨鞋，打著傘去投喂。那晚真的想偷懶一下：這么惡劣的天氣，小咪寶也許都不知藏哪去了，怎么可能出來？但最終，忐忑不安的我還是下去了。哪知我剛出單元門，一道影子就閃了出來。它嚶嚶地叫著，淋濕的皮毛緊貼著身體，弱小的身體打著哆嗦。雷雨夜里，不知徘徊了多久還在等。我剛把糧碟放下，它立時等不及地大口吞吃起來。

傘外大雨淋漓，參差的樹木在漆黑的雨夜里變得猙獰。突然一道閃電炸開，把鍋底般黑的夜撕裂照亮，驚到了我，貓兒也驚恐地彈跳起來，直立起一尺多高。我顧不上去抓傘，而是一把摟住小可憐，把它壓在懷中，等閃電過后才松開。驚恐的小貓不舍碗中的糧食，繼續舔食直到光盤后，小貓繞我腳一圈，尾巴豎著高高的，用爪子揮了揮我褲管，像是感謝我的投喂。然后走到幾米開外，半蹲式坐下用爪子洗臉舔毛。小貓孤單的背影，讓我心生憐憫：這個世界有多少風霜雪雨呀，一只孤單弱小的貓，該怎樣生存下去呀！那晚，我竟輾轉反側起來，久久不能入睡。

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過著，平淡中的牽念自然又真實。它或許是帶著靈氣吧，或許它只選擇我對它的好。有段日子，傍晚回家，我電瓶車的鈴聲響過，它就會從密匝的綠化帶跑出，像是一場歡喜的奔赴，帶著風，帶著信任。一個住在樓上的鄰居，恰恰從高處看到這感人的一幕。她說：這只貓，只要是你的喇叭聲，它會豎起耳朵辨聽，然后唰地站起，沖出來見你的！這世界果真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，而善待一個弱小的生命，是人類淳樸而自然的愛吧。一種歡喜，一種責任，又無聲疊加了很多。

時序漸入深秋。西風緊，大雁南飛，寒流肆虐萬物的感覺逐漸來了。冬天也就到了。小咪寶的鐵籠子趕緊買了保溫外罩，連貓窩都選了毛茸茸的。極冷的夜晚，還充好熱水袋放進去。貓糧、貓砂也得備得足足的。女兒真的很細致很用心。早上我去做鏟屎官，加糧加水，以及清理。看到我的到來，小貓開心地踩起秧歌步，把個貓抓板弄得嘎嘎響，又前伸后拉做出幾個瑜伽的高難動作，伸伸腰，拉拉腿，最后把背高聳起來——這一連串動作，都在表達對我這名鏟屎官的認可與接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