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眾在欣賞法國摩天劇團高空表演《搖曳》。

第三屆會昌戲劇季劇本圍讀現場。

觀眾在賴家老屋門前廣場等待《俄瑞斯忒亞》演出開場。

夜色漸起，五六百人在賴家老屋門前廣場上搭起的觀眾席坐定，欣賞希臘國家劇院帶來的《俄瑞斯忒亞》。歌隊低吟，彎月不時從烏云中透出，劇情緊張之際偶有疾風獵獵，觀眾如同置身希臘露天圓形劇場，震撼于悲劇的藝術魅力。

這部現存唯一完整的古希臘三聯劇（悲劇三部曲）首次來中國演出，位于江西贛州的會昌戲劇小鎮是唯一一站。“一場跨越古今中外的對話，就在我的老家門口進行。”臺灣知名戲劇家、會昌戲劇小鎮戲劇發起人賴聲川對記者說，世界頂尖團隊在亞洲的演出，首站選擇了中國的小鎮，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。

對話經典

會昌縣是賴聲川父親賴家球的出生地。1947年，賴家球離家遠赴重洋，此后再未歸鄉。20世紀90年代，賴聲川和哥哥回鄉尋親，與當地結下緣分。2015年起，賴聲川每年都會帶著自己的舞臺作品到會昌演出，以此回饋鄉梓，推動家鄉文化復興。

去年初，以賴家老屋為起點，在保留老縣城街區風貌基礎上打造的會昌戲劇小鎮開幕，并舉辦首屆會昌戲劇季。戲劇小鎮及戲劇季由賴聲川位于上海的“上劇場”團隊，攜手會昌縣政府打造，由臺灣知名建筑師楊維楨精心規劃設計，匯聚兩岸精英智慧心血。

近日，第三屆會昌戲劇季如期而至。11天時間內，重磅好戲及演后交流輪番登場，適應不同人群的戲劇工作坊、劇本圍讀、文化講堂等滿滿當當。從早到晚，從室內到戶外精彩不斷，看戲和參與體驗有時甚至需要“趕場”。

這里有來自會昌當地、周邊城市乃至港澳臺地區的觀眾，不同劇組的主創也是其他劇目的觀眾、戲劇體驗活動的常客。戲劇小鎮很小，文藝濃度卻夠高，幾天時間足夠讓人從陌生變得熟稔，隨時接續一場未盡的交談。有人因歡聚和暢談而無心睡眠，次日卻依舊能夠神采奕奕，沉醉于戲劇的饗宴。

連續6天，每晚數場，賴聲川環境戲劇《貝克特在賴家老屋》與觀眾相約。賴聲川說，他一直想在祖宅中做一部戲。這一次，他將愛爾蘭著名劇作家塞繆爾·貝克特的4部短劇“搬”進了百年老屋。宅門開啟，觀眾跟隨引路者在5個場景中穿行，演出時長約1小時，每場最多容納32人。在謝幕時，賴聲川還會請觀眾飲一杯茶。

“貝克特為大家熟知的作品是《等待戈多》，他的短劇在國內被排演的比較少。”《俄亥俄即興》短劇演員趙越在美國留學時主修戲劇，初讀該劇雖覺晦澀，但這次難得的經驗讓他驚喜。“在中式的庭院祠堂中上演西方荒誕派的戲劇，聽起來好像格格不入，但走進老屋，燈光一打，特別有感覺。賴聲川導演排貝克特的戲，不是要為難觀眾，而是希望他們能看懂，有所觸動，我們因此嘗試了很多方法。”趙越對記者說。

激蕩創意

本屆會昌戲劇季中，賴聲川啟動“小天馬行空計劃”，向劉曉邑、劉添祺等大陸知名青年戲劇導演發出邀約，創作主題是“艾安妮如是說”，“艾安妮”即“AI”（人工智能），年輕的創作者們在宗祠修葺而成的園林劇場中，展現對人類與AI關系的思索。

“觸感實驗室”演員許滬蕓告訴記者，劉曉邑帶領創作的《逃跑計劃》講述了一只有缺陷的鳥“小鷹”，受困于主人編織的“網絡夢”，它與動物AI助手合力探尋自由之路的故事。“演出之余，《逃跑計劃》劇組4個人一起去看了《貝克特在賴家老屋》。這部戲非常精致，又帶有生活氣息，很貼合老屋的環境。《俄亥俄即興》場景中，兩名白發演員在桌邊講述或傾聽，右側墻上有賴家球先生1947年在老屋與家人的合影，看戲時兩相對照，有種時空交錯的感覺。”許滬蕓說。

演員棲身在6米高的金屬桿上，隨著現場的演奏和人聲，在激蕩的空氣中翩然起舞。曾在巴黎奧運會開幕式演出的法國摩天劇團，此次會昌戲劇季無論晴雨，在戲劇小鎮老榕樹旁帶來高空表演《搖曳》，每每令觀眾驚嘆不已。“整場表演由5個人完成，簡潔且震撼。我們‘BETTER戲劇’團隊在創作《出來》時，以趣味性的方式，融入一些戲劇元素來致敬《搖曳》，這也是戲劇之間的某種交流方式。”劉添祺對記者說。

“藝術家們書寫著當今時代的日記，AI就是這個日記的一部分。不要抗拒，去擁抱它吧，但是務必記住過去。”在與兩岸及香港青年創作者對談時，有“世界實驗戲劇領軍人物”美譽的美國導演羅伯特·威爾遜說。自上屆會昌戲劇季起，他應邀成為“駐鎮藝術家”，選取一批中國演員進行駐鎮創排，在近日呈現極具個人風格的舞臺作品，對莎士比亞經典進行當代解讀。

見證改變

從古希臘悲劇到后現代主義戲劇，當地四年級小學生饒靜雯在本屆會昌戲劇季連看5部戲，還參加了多個戲劇體驗活動。從戲劇小鎮開幕起，她和媽媽、中考在即的哥哥饒騏一起看過《麥克白》在內的許多戲，還讀過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。

“當時我和媽媽覺得《麥克白》比較難理解，不推薦妹妹去看，但她執意要看。媽媽買來了《麥克白》的劇本，還從網上找到英國國家劇院的演出錄像，妹妹看戲前做了這些功課，對《麥克白》的理解比我更深刻。”饒騏對記者說。面對羅伯特·威爾遜此番更為“難懂”的作品，饒靜雯仍會眼睛發亮地脫口而出：“好看！”

“這屆戲劇季我第一天來的時候，饒靜雯就托她媽媽給我發微信，說姐姐你在哪里，我們快點見面。”“上劇堂”戲劇講師張雪晨告訴記者，這些孩子在這么小的年齡，就接觸和喜歡上戲劇，很難能可貴。“在戲劇工作坊中，當在場成年人說小鎮演的外國戲‘看不懂’時，饒靜雯說自己是在‘感受’，我聽了非常感動。”張雪晨說。

張雪晨介紹，戲劇小鎮剛開幕時，體驗劇本圍讀的大部分是從外地來的戲劇愛好者，本地人每場可能只有一兩個。“我萬萬沒想到，這次《桃花扇》（歐陽予倩改編本）劇本圍讀被本地人‘包場’了，這可是頭一次。參與者共7位，都來自會昌當地。”

“戲劇小鎮的存在不僅是為了提供戲劇，對當地人而言，它的意義更為重大。”在澳門讀研的楊書凡對記者說。駐鎮“會劇團”、會昌中學戲劇社成立，戲劇小鎮人氣越來越旺，文化藝術融入日常……改變正在發生。從小成長在戲劇小鎮所在地會昌西北街的他，正籌劃以紀錄片的形式來留存戲劇小鎮發展足跡。“戲劇小鎮讓我愿意回到家鄉，為這里做一些事情，這是對包括我在內的年輕人最直接的改變。”楊書凡說。

“戲劇小鎮是我的一個夢想，這是我父親的家鄉，我希望替父親走一段回家的路。”賴聲川說，像會昌這樣的小鎮全國還有很多，當戲劇和文化成為生活的一部分，年輕一代的眼界開闊之后，他們的人生將擁有更多的選擇。